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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想被「隱藏病情」嗎?尤其家人對「怎麼走」有不同想法時......張阿公的故事-《人生的最後期末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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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/10/28
作者 愛長照編輯團隊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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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朱為民
明明是冬天,台灣卻熱得跟夏天一樣。會診不會因為夏天冬天而有區分,接到了會診,瞄了一眼手機,八樓。唉。我嘆了一口氣。
在我們醫院,八樓全部都是單人房。因為單人房數量有限,一位難求,自負額自然也比較高,因此也多半是社經地位比較好的人住,也自然,有些家屬的要求比較高。
看看病歷,病人是一位八十歲的張阿公,這次因為呼吸喘住進醫院,經過電腦斷層檢查,應該是肺癌。但是年紀這麼大,家屬希望緩和治療,所以會診我。
坐了電梯上了八樓,走到病人的〇七二病房前面,我在門前停了下來。
「隱病情」,一張紅底白字的小卡插在門上的插槽中,特別顯眼。
「唉。」我又嘆一口氣。
推開門,是一間特大的單人房,除了病床之外,還有一張沙發,一個平面電視,一間獨立衛浴,一張扶手椅,一個茶几。
(圖片來源:pexels)
阿公躺在床上,上半身微微坐起,雙眼閉著,臉上罩著氧氣面罩,呼吸一喘一喘,有點費力。
他的太太、兒子、媳婦和小女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看到我就急忙站起來,非常客氣又有點緊張的樣子。他的兒子約莫五十歲上下,眼睛瞪著大大地看著我,右手在嘴唇旁邊比了一個「噓」的手勢。
我跟他點點頭。我跟他們說我是緩和醫療的醫師,主治醫師請我來看一下爸爸。我問了兒子,爸爸是說國語還是台語?
然後,我拍拍阿公肩膀,用生硬的台語跟阿公對話起來:「阿公,您好,我是朱醫師,你現在覺得怎麼樣?」
「啊就,有點喘,有點喘。全身沒力。」阿公很虛弱地回答,但是神智依然很清楚。身體隨著呼吸一上一下。
「有點喘喔,不太舒服對不對,那我跟你的醫師討論一下喔,幫你調一下藥,好不好?」我一邊握著他充滿皺紋的手,一邊說。
(圖片來源:pixta)
「好、好,金多謝,金多謝。」阿公還是很喘。
檢查完阿公後,我走出病房,兒子、媳婦和女兒也跟我走出來。一聊,才發現阿公年輕時候是上市公司大老闆,剛好搭著台灣經濟起飛,賺了不少錢,度過了黃金歲月。
「醫生,情形怎麼樣?」兒子焦急地問。
「應該是腫瘤太大造成的喘,可以給一些嗎啡類的藥物,會覺得比較好。如果比較喘的時候可以讓爸爸坐高一點,另外,在他臉上搧風,會比較舒服。」我用專業回答。
然後,我不得不問接下來的問題:「我沒有禮貌地問一句,如果爸爸突然有狀況,要幫他急救嗎?」
他的兒子連忙搖頭:「不要,醫生,都年紀這麼大了,不要了吧。妹,你說是不是?」他看向妹妹,妹妹連忙搖頭,說:「醫生,我們和媽媽都商量好了,不要急救插管。」
我有點為難,說:「可是爸爸現在意識很清楚,你們確定不告訴他嗎?」
妹妹眼眶泛淚,說:「我們也很為難,但是一想到爸知道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」她說到泣不成聲。
(圖片來源:pexels)
「可是如果爸爸意識清楚,那必須由他來填不急救的意願書。」我說。
「沒關係,醫生,等我爸昏迷,我再來簽,好不好?拜託醫生了。」兒子頭低低地說。
這時,阿公的太太走了出來,看到女兒在哭,問她怎麼了。女兒說,醫生在問我們要不要跟爸爸說癌症的事。
反倒是阿嬤很鎮定,淡淡地說:「不要說了吧。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呢?」然後慢慢地走開。
看著阿嬤的背影,我的心中充滿著無奈。
*
第二次看到阿公,是在兩周之後。阿公開始接受安寧共同照護,所以我固定時間會去看他。
電梯上了八樓,走到病人的〇七二病房前面,「隱病情」那張紅底白字的小卡還在門上。阿公打了嗎啡之後,喘變得比較好了,但是身體卻一天天虛弱。我走進病房的時候,阿嬤正在跟阿公抱怨醫院的便當很貴,阿公邊聽邊點頭。
「阿公,最近好嗎?」我問。
「好一點,但是很想睡覺,很累。」他虛弱地說。
(圖片來源:pexels)
我忍不住想聊深一點:「阿公,那你住院住這麼久,會不會擔心啊?」我一邊講,眼神一邊越過阿公的床,看到他兒子不住跟我搖頭,食指放在嘴唇邊。
「不會啦!我以前也得過肺炎,就是要住院病才會好啊!」阿公說,儘管虛弱,但還是開朗。
「阿公好堅強喔,真是不簡單。」我讚美了一下阿公,就走出病房。他的太太跟了出來。阿嬤在病房的走廊外小心翼翼地問我:「醫生,他的狀況怎樣?」
「狀況不太好,一直在變差,可能要開始準備一些後面的事情。阿嬤,你們真的不跟他說嗎?」我邊搖頭邊說。
「唉!」她大嘆一口氣。
「主治醫師也問我們一樣的問題啊!可是之前都沒說,現在突然是要怎麼說。而且他喔,凡事都會往壞的地方想啦,一旦告訴他,不知道會怎麼樣啊……醫生,再看看,好不好?」
「你們真的很擔心他會崩潰喔?」我試圖同理他們。只是,無論我怎麼說,他們依然決定不跟阿公說出真相。
(圖片來源:pexels)
*
再一次看到阿公,又是兩周後,他的治療團隊跟我說阿公狀況非常不好,已經陷入昏迷了。
我走進病房,所有人都圍在阿公的床旁邊。阿公眼睛緊閉,身體隨著呼吸起伏,有點喘,喉頭出現「呼嚕嚕」的聲音,看來情況不好。
女兒急忙問:「醫生,我爸的狀況怎麼樣?是不是不好了……」
我點點頭,說:「可能就是這一兩天了,多陪陪他吧,多跟他說說話,跟他說你們愛他,跟他說再見。」我試著引導他們。
空氣一片凝結,沉默,過了許久,沒有人說話,大家的頭都低低的。只有阿公的「呼嚕嚕」聲音在房間裡迴繞。
我走出病房。臨走前,回頭看了病房的門一眼,那張紅底白字的小卡仍然在那裡,寫著:「隱病情」。我嘆了一口氣。
*
親愛的朋友,如果張阿公的家人有告訴他實話,他們最後一個月的相處,會不會不一樣呢?
如果你是張阿公,你會希望怎麼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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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剝奪病人交代遺言的機會,就這樣被折磨到死,還死得不明不白,你說他能不怨恨嗎?
2. 「當初,是我簽下爸爸的放棄急救意願書。」請不要責怪勇敢的自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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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生的最後期末考——生命自主,為自己預立醫療決定》作者/朱為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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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妹眼眶泛淚,說:「我們也很為難,但是一想到爸知道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」她說到泣不成聲。 「可是如果爸爸意識清楚,那必須由他來填不急救的意願書。」我說。 「沒關係,醫生,等我爸昏迷,我再來簽,好不好?拜託醫生了。」兒子頭低低地說。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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