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不該讓臨終者孤獨地死去，大多數人想在家往生，卻在醫院死去－《告別的勇氣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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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們越來越習慣去找個地方，把變得老邁的父母或祖父母帶到那裡，藉以解決自己實際或假想無法陪伴他們走到人生終點的問題。過去數千年來，我們一直是親自陪伴自己的親人走向人生終點。可是現代的工業社會不僅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，也改變了我們的死亡方式…

作者／亨尼・舍夫、安奈莉・凱爾

從前的人普遍認為，不應讓一個臨終者孤獨地死去。

不僅如此，他們會讓臨終者待在家裡或農場的中央。小孩同樣也會在場，一起參與臨終的過程，就連幼兒也不例外。

臨終並未被列為禁忌，臨終並不代表：「住口，奶奶就要死了！」不，所有的人都在，不僅會握著臨終者的手，甚至還會去擁抱他。在臨終者過世後，人們會私下將他入殮，讓棺材保持敞開，停放在前廳裡、停放在農場上。

人們會舉行守靈的儀式，亡者在夜裡也不孤單，總是會有人守在他的身旁。鄰居們會上門來向亡者道別。一、兩天之後才會有殯葬業者前來，接著人們會將棺材抬出，先是前往教堂，接著再去墓園。

這種對待一個人的臨終和死亡的方式，一直到工業化之後才遭到破壞。

在所有發生這種社會轉變過程的地方，人們都被徹徹底底地從他們傳統的生活方式趕了出來。與父母同住的情況不再常見。職位才是重要的。

一個人如果在鄉村裡找不到工作，就得上城市裡，搬入層層疊疊、擁擠狹小的公寓，住進某個租賃的房間。那裡沒有多代同堂家庭的容身之地。

不僅如此，輪班工作也將家人的日常生活完全割裂。大家不再一起用餐，父親和母親出門上工，祖父母遠在天邊，小孩往往就讓他們自生自滅。這種新的生活形態，造就了深層的文化斷裂，過往在家裡照顧病患、老人與臨終者的習慣，逐漸變得不再那麼理所當然。

(圖片來源：pixta)

大戰結束之後，大多數的人再度有了自己的住處，難民問題也慢慢結束，經濟奇蹟促成了充分就業與豐厚收入，現代的醫院與老人院體系，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逐漸發展起來。照護與保健成了種種服務。我的祖母從未住過任何一家醫院，在她的生命即將終結時，有位醫生來我們家裡為她做檢查。

而在過去的五十年裡，人們越來越習慣去找個地方，把變得老邁的父母或祖父母帶到那裡，藉以解決自己實際或假想無法陪伴他們走到人生終點的問題。

為順應這樣的趨勢，各大醫院逐漸開設許許多多專門服務老人的大型部門。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一下，內科其實有很大一部分，是照顧年老體衰者的一個平台；某些照護中心其實就設在臨床部門的隔壁。照護保險火上加油地確立了這樣的趨勢。

時至今日，照顧老、弱與臨終者，代表著一個數十億歐元的市場。在這個市場上，除了私人的照護機構和醫療院所，公立的、社福單位的與教會的照護機構和醫療院所，也在搶食這塊大餅。這個市場可說是隻會下金蛋的金雞母，許多人都在發臨終者的苦難財。

這種照護基礎建設也無時無刻不在設法證明自身的合理性。萬一到了需要人照顧的時候，許多人都會跟家人說：「別擔心，還有這方面的機構可以頂著。醫院、復建中心、療養院、臨終關懷醫院，都可以幫忙照護。」

我曾經前往德國北方的德特摩德城參與一場會議，針對老年問題發表演說。會中我遇到了一位前主治醫師，他告訴我，那些臨終者的家屬是如何把臨終者帶到內科來給他。

當他對他們表示，醫院又不負責照顧臨終者，家屬就會辯駁說：「我們無法在家裡做這件事，我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人死去，請行行好！」

(圖片來源：iStock)

民意調查顯示，絕大多數的德國人都想在自己家裡過世，死在自己所愛的人、事、物圍繞之下。然而，事實上，如今卻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人是死在醫院裡。

我們的醫院已成了臨終者之家，每年至少有五十萬人死在醫院裡。這可說是某種帶有加護病房、先進醫療器材與急診醫師的巨型企業。

如今的醫術往往可以將臨終者的人生終點稍微延後一點。這是某個人生階段的市場化。過去數千年來，我們一直是親自陪伴自己的親人走向人生終點。可是現代的工業社會不僅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，也改變了我們的死亡方式。

就這樣，一個人的人生最後一段，變成了一個服務的項目。如今臨終和死亡改成是在禁區裡進行。這多麼令人辛酸！